喜欢电台,是因为随机,而随机,就是不知道下一首是什么。
陪我到过许多地方的,是一辆09款的卡罗拉。
随处可见,但我喜欢。
上班时我看了新闻,天气预报有大雾预警,我看向窗外,天气还是晴。
果然,十二点起雾了。
我坐在车里,看着四周白雾,想到一个词,游离。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来自一位朋友,游离是她对我的评价。
“在人群里看上去格格不入的那个人,就是尹。”
是的,我叫尹伊,今年23岁。
我发动车子,缓缓行驶在能见度不到5米的国道。
过了5分钟,我发现雾里有个人站在路中间招手。
我打开车窗提醒,
“你好,这样不安全。”
“麻烦载我一程。”这个人说话,我才看清是个女生。
“那好吧。”我说。
“他妈的,好大的雾。”上车以后她开口。
“是啊。”我说。
她从口袋摸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抽吗?”她问我。
“不。”我回答。
“这么晚还跑滴滴。”她问。
“我下班。”
“你去哪?”我问。
“你家。”
“你再这样我停车了。”我有点生气。
“好了好了,妹妹消消气,开玩笑的。”
“哦。”
“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我随便问道。
“摩托车被狗偷了。”
“狗也会骑车?”
“不会,面包车拉走的。”
“摩托车我会骑。”
“看不出来。”她看了看我。
“有人教过我。”
“谁?”
“你不认识。”
“那你怎么不跑摩的,在这开滴滴。”
“我只是下班回家。”我白了她一眼。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
就这样,我和雨晴的第一次见面。
世上有很多从来如此且无聊的事,但也有很多偏不这样且有趣的人。
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晴。
更没想到那天以后雾没有消散,人与人只剩了三米的能见度。
没人看到的时候,你会遵守规则吗?
我不知道。
我还是行驶在329国道,不同的是我不上班了,应该说没人上班了。
“幸好把油加满。”我自言自语。
加油站已经没人。
偶尔听到警笛,然而能见度太低,只听到从东往西,或者从西往东。
开始我在家躺了三天,雾没散,我才出门。
我走在329国道辅道,连花坛上种的什么都看不清。这时我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在国道骑摩托车的不多,有些我认识。
“你好。”我大声打招呼。
我听到车声停下来,
“是你。”那人说话。
原来是晴。
“是我。”
“走,上车。”
“好。”
我坐上后座,手不知道放在哪里。
“抱紧我的腰。”她说。
我按她说的做,然后她在能见度三米的雾里把速度骑到了100码。
“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
“没有。”
“你害怕吗?”
“不。”
她放慢了速度,
“你去哪?”她问。
“随便。”我回答。
于是我们在看不清前方的路上行驶,我只看到脚下经过的柏油路,听到两边护栏发出的声音,用脸感受这无边的白雾。
“回去吧。”我说。
“怎么了。”晴问我。
“不安全。”
“你怕了?”
“没有。”
“那你带我回去吧。”
“好吧。”
我们互换位置,晴不客气的搂紧我的腰,我挂上档位,车动了起来。
我才发现,在雾里骑车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
我对人生的态度总是不期待不反感,但我仍然不能直面死亡。
死亡代表失去可能,贫穷也好,富贵也罢,总之再也不会相遇。
我和晴在我家门口分别,她把摩托车放在了我家。
“怕被偷,先放一下。”
“那你怎么回去。”我问。
“走过去就行,我租的地方离这不远。”她边走边背对我挥了挥手。
等她走远我才反应过来,也挥了挥手。
我行驶在329国道,那次分别已经一个月。
这期间没见到晴,我也不知她住在哪里。
正常营业的超市不多了,大多已经无人看管。
低能见度的雾让监控失去作用,警察赶来则需要时间,所以一切都乱套了。
“你好,我要泡面,还有无糖可乐。”这家店的老板我认识。
“伊,出门注意安全。”
“我知道,你们也是。”
付完钱我回到车里,四周雾色朦胧。
以前我喜欢独行,是我自己的选择,现在我独行,是因为
我打开电台。
“大雾已经持续一个月,大家的生活受到不同程度影响,十分钟前桥头路段发生车祸,大家注意提前绕行。”
我绕路回家,看到晴坐在门口台阶。
“好久不见。”我打招呼。
“好久不见。”晴回应。
“走,上车。”她说。
“好。”我坐上后座。
晴带我在国道上飞驰,一个月没见,我有很多想问的事,但此刻我感觉又好像不必问了。
世上有很多不必,各人有各自的路。
这时我听到另一辆摩托的声音,来自不同方向。
两辆车隔着护栏擦肩而过,只有零点几秒,但我已知道过去的是谁了。
“刚才是我的朋友。”我说。
“雾天骑那么快,疯子。”晴说。
“是啊,一个循规蹈矩的疯子。”我说
“我曾经最喜欢的人。”我自言自语。
“什么?听不清。”风有点大,晴大声问。
“没什么。”
晴停在了公园,她把车锁好,让我陪她走走。
“所以,你一个月没找我,第一件事就是来公园散步?”我问。
“不行吗?”晴反问。
“要不是这雾,我本打算和世俗和解了。”我说。
“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越不会将就。”晴说。
“可是世界匆忙,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找到愿意陪我一起散步的人。”我说。
“这里就有一个。”晴指了指自己。
就这样,在大雾持续的第32天,我和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目之所及,只有无边白雾,再无其他。
“伊,你有什么打算?”晴说话。
“走一步看一步。”我说。
我还有一箱油,一些吃的,以及一个在大雾开始时刚认识的朋友。
我不知道之后怎么办,很多人觉得,这就是失败。
但人生在世,标准在我,不在世俗。
俗人里的第一,还是俗人。不俗的人里最差,也是自己喜欢。
但求问心无愧,但求隔日天晴。
第33天,雾还是没有散,吃的已经不多,我打算再去一趟超市。
到了超市没人,卷帘门被人砸开了,大多数货架已经清空,剩一些冷门没人吃的东西。
我看了看走出超市,回到车里。
我叹了一口气。
这个月我和晴说过几次话,其他时间都在自言自语。
我感觉状态不太好。
好像雾里有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提议晴搬来和我一起住。
晴欣然答应,于是晴成了我的室友。
一天晴买了西瓜回来,分了我一半,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用勺子吃西瓜。
“今天是你的生日。”晴突然说。
“我好久没过生日了,你怎么知道?”
“偶然看到。”
“谢谢。”
西瓜很甜,我觉得活着真好。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看电视,关灯后一起谈人生理想,骑着摩托车在雾里兜风,一起去原来不舍得去的景区。
唯一遗憾的是雾太大,没法留念拍照。
过了一个月,雾还是没变化。
新闻报道有人在路上被袭击,请大家出门注意安全。
更糟的是没有工作,钱所剩无几了。
虽然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付钱,我还是习惯互不相欠。
我母亲以前教过我,没人的地方也不能乱扔垃圾,小时候我不明白,我们做一件事难道不是为了别人认可。
后来我明白了,所谓原则,在心里而非在别人眼里。
许多人觉得这没意义,然而什么有意义呢。
人生苦短,岁月却长,以我苦短人生,照亮世间漫长岁月,就是我的意义。
可惜这是我的希望,我一个人都未曾照亮过。
我放下油枪,接着把钱放在柜台上,准确的说,是一个被推翻的柜台。
我看了看钱,然后看了钱包,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是理所当然。
今天是晴的生日,我想送她礼物,然而能买到的东西不多了。
清晨我沿着国道一路找开门的花店,在傍晚终于找到一家。
“你好,我想买花。”
“五千一束,自己选。”
“那么贵。”
“钱在如今已经不值钱了,只能用来烧柴点火。”
我打开钱包,刚好五千。
买吧。
我拿了一束白色玫瑰,不知道,晴会喜欢吗?
车在挺远的地方,我沿着329国道快步走着,我穿了一件白色的碎花裙,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白雾。
我总是想的太多。
我害怕开始,害怕结束,害怕宇宙之大没我一席之地。
突然,什么东西撞到了我,闭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蓝天以及白色的云。
“文科吧。”我说。
“嗯。”他回应。
睁开眼,我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我动了下手指,不算坏,花还在手上。我又喘了几口,用尽力气坐了起来,我把花慢慢的拿起来凑近我的脸。
我想闻一下花的味道,可惜什么都闻不到,我感觉一股热流从喉咙涌来,白色的玫瑰染白了红色的血。
我好困,我重新躺在地上,眼睛有点睁不开了,我看到
可惜世界如此糟糕,可惜我在人海茫茫。
我闭上了眼。
“尹。”
过了好一会我听到有人在喊我,我慢慢慢慢的睁开了一只眼睛。
还是一样的雾,不同的是,
天下起了黑色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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